货轮沉闷的汽笛声，像一声悠长的叹息，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上荡开，最终消散在潮湿的晨风里。最后一个捆扎着旧麻绳的木条箱，被粗壮的吊臂稳稳送上甲板，消失在船舱幽暗的入口。江岸上，只剩下空荡荡的码头和弥漫不散的水腥气。

我站在岸边一块冰冷的青石上，江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，吹得单薄的旧褂子紧贴在身上，刺骨的凉。衣兜里，那张卡片依旧冰冷死寂，像一块沉入深海的顽石。心脏的位置，却不再是被恐慌攥紧的窒息，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、空落落的钝痛，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虚脱。

成了。

裹着旧糖纸的糖，真的漂洋过海了。

没有欢呼，没有雀跃。身边的陈卫东沉默着，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，疲惫地望着远去的货轮。孩子们挤在一起，小脸被江风吹得发青，眼神茫然地望着那巨大的船影，像一群被遗弃在陌生海岸的雏鸟。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疯狂拆洗、重塑、包裹……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，也抽走了狂喜的底气。只有手里紧攥着的、各自分到的那一块用同样旧糖纸包裹的“纪念糖”，硬硬的硌着掌心，带来一丝微弱而真实的慰藉。

回到砖窑，巨大的拱门像一张沉默的嘴。炉火依旧在瓦罐下跳跃，映照着空旷的窑壁，却驱不散那股弥漫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重。堆积如山的原料筐空了，草席上空空荡荡，只剩下角落里那几十个还没来得及清理的、散发着淡淡甜腥和劣质石蜡味的空木箱，像一个个丑陋的伤疤，提醒着刚刚过去的熔糖炼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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