窑壁上那张粗糙的“吞金”牛皮纸，成了砖窑王国新的图腾。炉火日夜舔舐着瓦罐的肚皮，蒸汽夹层锅的“噗噗”声、半自动搅拌器的“嘎吱”声、压块机“哐当”的撞击，混杂着孩子们包糖时旧糖纸的窸窣，交织成一首更加喧嚣、更加自信的生产交响曲。那口吞了金奖的破瓦罐立在窑洞最中央，黝黑的罐身沉默地映着火光，像个饱经沧桑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老兵。

金奖带来的喧嚣并未真正平息。县里的报纸像闻着腥味的苍蝇，嗡嗡地来了几拨。穿着笔挺中山装、夹着公文包的干部，带着矜持的笑容和探究的眼神，在窑洞里转悠，摸着粗糙的机器，看着堆积的旧糖纸，对着窑壁上那张“吞金”照片啧啧称奇，话里话外都是“组织关怀”、“规模化”、“规范化”、“为国家创汇”。

陈卫东陪着笑，小心翼翼地应付着，用零号冰山碎片里抠出来的数据和术语，笨拙地解释着“产能”、“工艺”、“市场前景”。我站在瓦罐旁，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温热的罐壁，很少说话，只是在他们提出要把厂子“收归集体”、“统一管理”、“引进先进技术”时，擡起眼，目光扫过窑壁上那张嚣张的照片，再落到那口沉默的瓦罐上。

干部们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，讪讪地留下一句“再考虑考虑”，便匆匆离去。砖窑里很快又只剩下机器的喧嚣和孩子们的忙碌。我们依旧用着“土法子”，熬着根茎的甜，裹着旧糖纸的韧。港商的订单稳定如常，汇票上的数字一次比一次好看。孩子们口袋里的工钱变成了崭新的钞票，家里的饭桌上添了油腥，爹娘脸上的愁苦被一种小心翼翼的、带着敬畏的喜气取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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